《中國中醫(yī)藥報》2012年3月5日第5版刊登我校翟雙慶的文章:《內(nèi)經(jīng)中奇恒之府的概念》,全文如下:
內(nèi)經(jīng)中奇恒之府的概念
《素問·五臟別論》云:“腦、髓、骨、脈、膽、女子胞,此六者,地氣之所生也。皆藏于陰而象于地,故而不瀉,名曰奇恒之府。”提出了奇恒之府的概念。奇恒之府理論在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中僅見此篇,但這一理論在藏象學說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,對于中醫(yī)學的發(fā)展有著極其深遠的影響。著名內(nèi)經(jīng)研究專家王洪圖《內(nèi)經(jīng)選讀》認為:“根據(jù)藏象學說的特點,所謂‘五臟’是指以肝心脾肺腎為中心,廣泛聯(lián)系六腑及全身組織器官而構(gòu)成的五個功能活動系統(tǒng),其中骨、髓、腦屬于腎;脈屬于心;女子胞隸于肝腎;肌肉屬脾;筋屬于肝;皮毛屬于肺。那么,為何又單提出腦、髓、骨、脈、膽、女子胞為‘奇恒之府’呢?其最根本的原因,就是此六者生理功能與病理變化的特殊性與重要性,不能和肌肉、皮毛、筋膜等同樣看待之故。這一點在臨床實踐中表現(xiàn)得很清楚”。
奇恒之府的功能特點是“藏于陰而象于地,故藏而不瀉”。如腦藏腦髓,骨藏骨髓,脈藏血液,膽藏膽汁,女子胞藏有精血,可孕育胎兒。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膽,膽與肝相表里,故在六腑之列;而其所藏膽汁,屬人體精氣,且又名中正之官,“決斷出焉”,具有“五神臟”功能特點,又與一般腑不同,故又歸于奇恒之府。
那么到底何謂“奇恒之府”?高世?頡端匚手苯狻吩疲?“奇,異也。恒,常也。言異于常腑也”。腦、髓、骨、脈、膽、女子胞之所以稱為奇恒之府,歷代解釋主要有二:一者,張介賓《類經(jīng)》云:“凡此六者,原非六腑之數(shù),以其藏蓄陰精,故曰地氣所生,皆稱謂腑”。指出此六者功能上有異于一般的六腑,故為奇恒之府。二者,馬蒔《素問注證發(fā)微》注:“其臟為奇,無所與偶,而至有恒不變,名曰奇恒之府”。因奇恒之府無表里配偶關系,故謂之奇。所以著名內(nèi)經(jīng)研究專家程士德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(高等中醫(yī)藥院校教學參考叢書)云:“此六者之所以稱為奇恒之府,主要是由其結(jié)構(gòu)性能所決定的。在性能上,它們屬陰象地,主藏蓄陰精,與五臟之性能近似;在形態(tài)上,它們則與六腑之形態(tài)相似;且臟與腑之間有表里配偶關系,而它們卻沒有。因此,既與一般的臟和腑有相似之處,又異于一般的臟腑,故稱‘奇恒之府’”。就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而言,臟與傳化之腑的功能差別是很明顯的,臟以藏精氣神為主,腑以傳化水谷為主,故臟滿而不實,腑實而不滿;腑既然可以傳送水谷、水液等有形物質(zhì),則其形態(tài)必然中空,否則就不可能有傳瀉的功能。正如《素問·五臟別論》所云:“所以然者,水谷入口則胃實而腸虛;食下,則腸實而胃虛”?!秲?nèi)經(jīng)》對腑的形態(tài)尤其是對胃、大腸、小腸等的描述較詳細,見于《靈樞·腸胃》等篇,故可以認為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對傳化之腑的形態(tài)認識是基本清楚的,即中空的管狀的或囊狀的器官。而臟的功能以藏精氣神為主,故滿而不實,所藏之物無形,正如吳??《素問吳注》所云:“精氣妙神用于無跡,故滿而不實”。因此,臟的形態(tài)不宜斷言。另外,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對臟的形態(tài)描述基本缺如,加之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理論體系的特點是強調(diào)從功能角度研究人體生命活動,所以五臟的形態(tài)結(jié)構(gòu)到底如何,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也沒有說清楚,但有一點可以肯定,即臟的形態(tài)與傳化之府的形態(tài)不可能完全相同,因為二者的功能截然不同。因此,也就有了功能似臟、形態(tài)似腑命曰奇恒之府的說法。正如李國卿主編之《素問疑識》所說:“因為奇恒之府的功能象五臟藏而不瀉,其形態(tài)象六腑外堅里空,既不同于五臟,又別于六腑,故名奇恒之府”。
按上述者理解奇恒之府概念,似可以看到這樣幾點:其一,把奇恒之府的各“腑”與臟腑并列起來,使之屬于臟腑之類,就可以把臟腑范圍定為:臟、傳化之腑、奇恒之府。其二,未把髓、脈、骨等作為臟腑系統(tǒng)的一個要素來看待,一方面可能是用來說明此六者生理功能與病理變化特殊與重要,不能和其他要素同樣看待,但也可能是當時臟腑系統(tǒng)尚未建立之故。而后一種可能性更大些。其三,從提出奇恒之府的《素問·五臟別論》欲以藏、瀉來區(qū)分臟、腑來看,說明當時臟腑的概念還較混亂,正如該篇開始所言:“或以腦髓為臟,或以腸胃為臟,或以為腑。敢問更相反,皆自謂是”。
故而有理由認為,奇恒之府概念是當時一派醫(yī)家欲解決臟腑分類問題而提出的,可能屬于臟腑發(fā)展過程中某一階段的產(chǎn)物,因而也有一些不甚完善之處。
首先,《素問·五臟別論》把膽列為奇恒之府,而又言“六腑傳化物而不藏”,膽既然屬于“藏而不瀉”的奇恒之府,就不可能又為“瀉而不藏”的六腑之一。因此,可以認為《素問·五臟別論》的“五臟六腑”不同于其他篇章的“五臟六腑”,其中缺膽。既然如此,那么此“六腑”包括什么呢?除該篇點名之“胃、大腸、小腸、三焦、膀胱”五腑外,按該篇經(jīng)文本文,當有魄門。從文字看,緊接“傳化之腑”句下即論魄門,概念是統(tǒng)一的;從功能看,魄門使“水谷不得久藏”,亦符合“傳化物而不藏”的六腑概念,故于鬯在《香草續(xù)校書》指出:“魄門亦為傳化之腑之一,合為六腑”。魄門為腑之一,實則正是“形臟腑”概念的運用。由此可見,把膽列為“奇恒之府”為區(qū)分臟腑帶來了一些問題,后世“六腑(包括膽在內(nèi))以通為順”的理論多數(shù)人認為源于《素問·五臟別論》,而以“瀉而不藏”、“傳化物而不藏”、“水谷不得久藏”為依據(jù),此說值得商榷。
其次,《素問·五臟別論》把髓列為奇恒之府,認為它是與五臟、六腑、腦、膽等相并列的臟器。然而這種提法又有它不完善之處,其一,髓與骨、脈、腦并列,但又與它們截然不同,髓雖內(nèi)含精氣具有“似臟”的特點,但是對它的形態(tài)結(jié)構(gòu)卻從沒有論述,即并非“似腑”,故把髓作為“臟器”來認識是不妥的。其二,從奇恒之府本身來看,腦、骨之所以稱奇恒之府,主要是因為它們藏髓之故,若此,再把髓說成是與腦、骨并列的“腑”,則不免令人生疑。相反,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對髓還有另外一種看法,把它看作是一種精微物質(zhì)?!秲?nèi)經(jīng)》它篇對髓的性質(zhì)、生成、分類、分布以及生理、病理、治療都作過簡明的闡述,故可以把髓看作是與氣血津液等并列的物質(zhì),原因是:其一,髓是一種液狀物質(zhì),如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就有“髓液焦枯”、“液溢下流”等語,而《靈樞·五癃津液別》則竟把髓作為五液之一;其二,髓與氣、血、津、液、精之間存在著互化關系。由此說明髓僅是一種液狀的精微物質(zhì),并非臟器。從中醫(yī)學的發(fā)展也可以看出,髓為臟器的觀點逐漸被淘汰,而將髓作為與氣血津液并列的物質(zhì)功能系統(tǒng)的觀點正日益引起人們的注意。
第三,《素問·五臟別論》把脈、骨列為奇恒之府,主要因其既內(nèi)藏血和髓,外形又中空,故而既似臟又象腑,單從這個意義上講它們較符合奇恒之府概念。但是骨與脈遍及全身各處,與六腑形態(tài)僅局限于某一處又截然不同。古人在長期的實踐中逐漸確立了臟腑概念,建立了以肝心脾肺腎為中心的四時五臟陰陽理論,其中的骨、脈等僅是組織結(jié)構(gòu)而已?!端貑?span>·脈要精微論》云:“脈者,血之府”。此“府”,僅是物聚之義,并無他意?!秲?nèi)經(jīng)》對脈還有一種看法,就是把脈稱為六氣之一。如《靈樞·決氣》篇說:“余聞人有精、氣、津、血、脈,余意以為一氣耳。”“何謂脈?岐伯曰:壅遏營氣,令無所避,是謂脈”?,F(xiàn)有人認為此“脈”當包含“脈管”和“脈氣”兩種意義。脈管是一種組織結(jié)構(gòu),而與之并列的精、氣、津、液、血五者都是人體內(nèi)的精微物質(zhì),六者相提并論,似不可取。而若作為脈氣,則是比較易理解的,但這樣理解則與奇恒之府的“脈”之概念又完全不同。
另外,奇恒之府包含女子生殖器官而男性缺如,并不完善。因此,我們認為,奇恒之府的概念類似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“形臟腑”均屬于臟腑發(fā)展過程中某一階段的產(chǎn)物,是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中的各家學說,有必要重新認識。此外,王洪圖教授認為腦、髓、骨、脈、膽、女子胞,在人體生命活動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,具有“藏而不瀉”的功能特點,類同于“臟”。但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理論體系以五臟為“中心”,五臟的地位、層次最高,其次是六腑等組織器官。而“臟”只有五,或者說中心只能有一個,因此腦、髓等六者,盡管功能作用重要,也只能稱為“腑”。因其“腑”的概念,著重在比“臟”的層次略低方面,而并非在“傳化物而不藏”的功能方面,故以“奇恒”稱之。亦備一說。
(宣傳部)